04/07/2022, 15.28
红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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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维礼——圣言之母脚下的赤子

作者 Fr. Vincenzo Han Duo *

暨良师晋铎六甲之特忆恩情,一位虔诚、慈爱和深谙中国文化的神父。一生都在教导年轻的修士。“全心全意地祈祷和爱天主”,这是他一直给众人的忠告。

如果你曾去过罗马宗座传信修院,有位德国老人一定会让你印象深刻,这位在传信被称为“老爷子”的长者,不仅精通各种西文,就连让西方人闻之色变的汉语,他也能信手拈来、对答如流。如果你有幸成为他的学生或神子,那么你一定是幸运的,比如我。如果你有机会和他老人家深入交流,听听有关他过去的事,他定会喜形于色地给你分享他所衷爱的一张被尊为“圣言之母”的小画像,这张圣像上的圣母玛利亚头戴皇冠、表情慈详,怀里抱着的小耶稣张开手臂,目视下方,而在圣母蓝白长衣的下围,簇拥着一群不同肤色的小孩,他们中有的张开双手、有的合掌祈祷、有的举目张望、有的紧抱慈母……像是要急于聆听小耶稣发言,又像是在向圣母妈妈祈求所需的恩惠...而这时,老爷子会向你娓娓道来有关这张圣像的故事,一个有关圣召的启蒙的故事。他会笑着让你来猜猜看,其中哪个小孩代表着他自己,然后给你讲一讲那个小孩子与中国不结的情缘......而这个故事、这份情缘,一讲就是辈子。

文化传播者——悠悠中国情

至今还清楚记得十多年前,第一次来到宗座传信修院的那个傍晚,我背着行囊一路颠簸,由于飞机降落罗马机场已是下午六点半,拖着疲累的身体怀着忐忑不安的心到传信修院时已是很晚,初来他国,进修院见到的第一个和我主动打招呼的人就是老爷子,他远远站在门口的等候像极了圣经上所描述的那个期待浪子归来的慈父,再加之一句毫无违感的中国话:“韩铎,欢迎回家“。说话间神态怡然,笑容可掬,一时间让人真有种回家的亲和感。果然,接下来的日子里,也正如很多在此学习的中国弟兄姐妹们所感受到的一样,弥老爷子以他特有的慈父般的关怀与无私的照管,让我们深深地在教会中心和罗马感受到一份别有的归属感。

多年来,“弥老爷子爱中国”,这在传信已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久而久之这个事实已经成了他的一个特有的“标签”,有了这个“标签”,每到中国的传统节日,修院的神长会主动地把他特别“出让”给我们中国小团体,让他这半个中国人和我们一起相聚团圆,他总是欣然前往,因为他明白,在这个文化习俗差异甚远的西方世界,他的这些中国孩子们更需要多一份的陪伴与照管,这一点,在我旅居意国数年之后,才有些许体会和明白。一如他当年在中国度过的那些年,是如何牺牲种种、竭尽所能地努力融入一个完全陌生的文化,而今就是如何感同深受、无微不至的让我们这些在外的游子国人们在异国他乡多得些许温暖与宽慰。

慢慢我才了解到,老爷子1936年生于德国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年仅11岁就入了圣言会,学习期间有幸偶遇到访的中国田耕莘总主教,此次相遇不仅让年少的他对中国这个遥远而陌生的国度产生了很大兴趣,更蒙生了将来要去中国服务的想法。1962年4月7日领受铎品后,在修会的鼓励下开始学习汉语,不久后便被派遣前往东方,可惜由于当时的中国国情,未能进入大陆,而是先到台湾、日本,而后辗转到美国,以中国根深蒂固的佛教文化为契机,展开了对中,日、蒙、藏、梵文的深入探究,为的是透过领略藏传佛教与中国文化的紧密结合来看基督文化与中国文化相融合的可能性与必要性,像他中文姓氏的“弥”姓,也是经过一番深入考究,结合了圣经原文“弥塞亚”(默西亚)及中文教会元素的谐音义理而作为自己的中文姓氏。在一翻苦读下,他于1976年获得东方语言系博士学位。

学成回国后,作为《华裔学志》主编,以宗教对话为题刊文无数,多年来向欧洲介绍东方文化,特别是中国文化。功夫不负有心人,1987年,受北京辅仁校友会之邀弥老爷子终于如愿以偿,踏上这片曾向往以久的热土。在之后的十年里,他在中国以中西文化交流使者的身份与学者交流,曾与中国学者们合作出版汉学刊物;在北师大等不同机构担任教师;为在京德国人授课解惑;并担任不同国际信众团体的牧灵司铎等,这十年可以说是他这一生最为宝贵且难忘怀的十年。

再到后来,1997年老爷子离开中国,回到罗马,虽已年老,但仍不遗余力,发光发热,在万民福音部的委托下,传信修院便成为了他的另一个培育基地,他先后在罗马传信大学任教、开设“儒学”讲座;后又担任了“若望保禄二世亚洲文化中心”唯一的一任主任,数算下来,至今已培育了一百多位中国和越南的神父,而我,就有幸是其中一个。

众人皆知老爷子会多种古、现代语言,一次有人问他:“您觉得在您所学的所有语言中,哪门语言最伟大、或者说最富有内涵?”。老爷子竖起大姆指毫不犹豫地说:“汉语老大,德语老二”。说完大家一起哈哈大笑。老爷子深明汉语博大精深,时常不耻下问,不论是汉语文化习俗还是辞藻俗语,遇到不懂的都会向国人请教,久而久之,他不但懂得如何在翻译中将中西文的互通表达得尽善尽美,有时还会运用汉语一言双关的理趣幽上一默。比如他对修院管财务的神父弟兄用中文开玩笑说:“你如果不好好‘管财’就会成为‘棺(官)材(财)神父’,听得那个意大利神父一脸茫然,一翻解释后才明白其中的谐音趣味,并无奈地说这汉语真是太难了。

也就是这种对中国文化深入理解背后的同感共鸣,心应不宣,才有了他对在此学习的中国学生多一份的理解与包容。当然不只是在传信,也包括所有在罗马生活的很多中国神父、修女都曾受恩于他。哪怕是素未谋面,只要有求于他,他从未说一个不字。不论是从各种文书的翻译呈递到论文著述的修改校对;还是从学术专业问题的讨教论理再到个人诉心、灵修谈话,只要有人找他,只要他能做到,都会立时放下手边的工作,慷慨地应承,悉数指教。在他那里,你感受到的永远都是:人比事优先,中国的事比其他的事优先;他人的事比自己的事优先。就连那些来罗马朝圣的中国教友们,每次来到修院,老爷子每每都会不厌其烦地一路陪同,细心讲解,有时即便不能与其共同举祭,他也会在临别时特别祝福大家,语重心长地对大家说些鼓励劝慰的话。

修院每年的文化周开放日(open day),每个国家的学生都要做一些代表自己国家文化的展板来分享自己国家、民族、文化特色。去过老爷子房间的人都知道,他房间有很多中国元素的物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误入了国风四溢的书苑轩阁,这在某种程度上也代表着他对中国文化的情有独钟,但每次得知我们展版的需要老爷子都会毫不吝惜地指着房间的所有:“随便拿,墙上挂的,桌上放的,地上立的,架上摆的,想拿什么就拿什么”。他就是这样,不断将所有的能给都给出去,包括时间、精力、陪伴与耐心。

记得有一晚我有事找他帮忙,敲门后误以为他已应声,便推门而入,当走进他书房时,看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累的伏案睡去,此时此景,心中不免略感疼惜,不忍心惊扰,正想要轻轻离开,没想到老爷子已闻声而动,连忙起坐致歉,且笑颜以对,询问来意为何。

爱的歌咏者——炎炎爱主情

在外求学的这些年,从做修士到执事,再从做神父到后来受命留校陪伴学生,可以说弥神父是看着我这一路走来的,每一步都少不了他在背后默默的支持和鼓励,多少次,当我遭遇坚难曲折、手足无措的时候,都可以在他的悉心明辨与善意的提醒中得到启发与帮助。久而久之,从他的身上我也学到了很多为人处事的豁达与睿智。然而让我最为感动的,是他在主前的那份虔敬,特别是他对耶稣圣心的敬礼和圣体的朝拜,还有每日清晨的个人苦路敬拜,几十年来如一日。这么说吧,一般能见看到他的地方,要么是他伏案工作、学习的书房,要么便是他常常来往、驻足的圣堂。

每次到我夜晚轮值关锁修院主楼的大门时,我都能看到他老人家一个人安然静坐在圣堂中,默默地祈祷。让人难以理解的是,次日再当我早起去开大门时,老爷子不知何时又已跪立于圣堂,开始了他一天的敬礼、朝拜。这让我很长一段时间都很疑惑,老爷子每晚到底睡几个小时?在他的背后又是有多么大的力量在催迫着他那么用力地爱天主,且爱得那么深沉,那么真切。

老爷子曾说过,歌唱是他最喜欢的祈祷方式之一,因为歌唱最能将心里对耶稣基督的爱透过声音真实地表达出来,也是内心与天主最直接、最有效的交流。多少次,当夜深人静,大圣堂空无一人时,他便会独自用他所喜爱的拉丁文圣咏在圣堂低声咏唱赞美,听得出来,那种柔和而富有生命活力的声音,是集合了他全部的心神、灵魂、情感的所有种种,由内而外、真情实感、如涓涓流水般随着音符流散而出。此时此景,不由得让人联想到那个“圣言之母“脚下的虔诚的小孩,以他那纯粹的心灵与祷声,痴痴地在向着圣母妈妈及她怀中的小耶稣献上那最纯美的爱。

我能感受到,老爷子常常有一种渴望,就是将他的这份宝贵的与主相遇的经验延续下去。某次天亚社记者采访他,当问及他对中国教会后辈有什么劝言时,老爷子坦言,当然是希望他们努力学习,成为神学家或者专业人才。但是如果只是追求学业,而不发展与天主的关系,以天主为中心,甚至失去了这个中心,那么其它的一切,将没有任何意义。所以在他看来,与天主的关系才是作为修道人的首要目的。

心的聆听者——以心体心

有一首叫做《轻轻听》的中文圣歌,甚至修院的很多别国的学生也会唱,那也是弥老爷子最喜欢的中文圣歌之一,在每次给新生们的避静中,老爷子常会以这首歌作为引子,让他们学着在繁杂的外在事务中静下心来,他说这首歌简妙的词曲会让人在安静地聆听,就像那躺卧在草地上的小羊在聆听牧者的声音。同样,这位牧者也会静静地听着他的小羊们的心声。只要拥有一颗安然的心,我们便会听到上主在我们心中的声音,而这份相互聆听的安宁与知足、默然不语便是天人关系的最好一种表达。

与他这么多年的相处,回想起来,老爷子也何尝不是一位走心的聆听者,他时常关注着每一位修生的所需,特别是灵性上的需求。不论冬夏,在圣堂里,只要一有机会,他就会静坐在那不足一平米的告解室里安然等待。那里面所发出的微弱灯光就像是天主借着他所发出的呼唤,呼唤着每一个悔改的心灵,劝慰我们在失败与跌倒中成长。看着修士们一个个惴惴不安地进入,再看着他们一个个出来时脸上挂着的喜乐与平安,让我看到了一位真正代表着天主的聆听者的伟大与奥妙。在告解亭中,老爷子对我常说的是:“天主知道,你爱他。不要怕,不要让罪成为一种束缚,也不要去纠结于过往的种种,只管爱天主,用心地爱,当你被天主的爱所充满的时候,其它的邪恶势力就会不驱自离。”

十多年来,我也有幸请他一直作为我的神师,每次身心疲累时,与他交流谈心都会是一种释放、一种享受、一种提升。与众不同的是,作为神师,老爷子一般不会很严肃地去帮忙分析已发生过的某件事的是非对错,他也不愿做过多的评判与定断,更不会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导师一样教条地随意指点,或制定一套当行的神修规则,更多的则是面带微笑地聆听,更像是一个心灵的陪伴者,与忧者同忧,与乐者同乐。在他看来,灵修是每一个人与天主关系,每个人的灵修之路不一样,不能一概而论,而改变是天主的事。而他会做的,只是认真地、耐心地聆听你心声,聆听你的过去,以及现在所遭遇的种种艰难曲折、所面临的挑战,成功喜悦与失败沮丧……当然有时他也会坦诚地分享一些他自己在某方面的经验,让我做参考与借鉴。“你祈祷吧,你全心地爱天主吧”是他常给出的建议与劝勉。

圣言的践行者——一路走,一路爱

老爷子是爱中国。但并不意味他就偏袒中国人。换句话说,他在关照中国弟兄弟的同时并没有忽略其它国家弟兄们的需要,这一点不证自明。

每次开学,他都会早早地去学院秘书处,求得一份新生花名册,为的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他们中所有人的名字记在心里,也包括他们都来自于哪里,讲什么语言,文化背景如何,然后一有机会就会主动上前与新来的小弟兄互动交流、嘘寒问暖。老爷子虽已年高,但在如流水般更迭的近二百人的修院里,他的心里装着每一个人,他可以清楚地说出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并且在他的一个特别的小本子上,记录着每一个师生的生辰日期,故而他从来不会忘记每一个人的生日。在生日那天,他亦能在人群中精准地找到他,然后微笑着走向他,很热情地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为他送上自己特别的祝福。

所以与老爷子相处久了,给大家的共同感受,除了平易近人、和蔼可亲、谦卑自下,更重要的,就是像一位弟兄说的:老爷子会把所有派到他生命中的人都当成一个礼物,都会好好地珍惜与接纳,都会当成是耶稣一样为他们服务。因此,老爷子从来都不会给别人讲所谓的、空泛的大道理,而是默默地以身作则,身体力行,在各种小事上,事无巨细,在细节中将福音的教导与精神实践出来。“身教重与言教”这句俗语,在他那里得了最好的印证。

比如刚来的新生的意大利语不好,老爷子会叫他来自已的房间一句一句为其示范、指出他们读音上的问题,一遍遍地教他们如何念得更流利顺畅;他会将他自己为数不多的、仅能自由支配的金钱偷偷给那些特别有需要的兄弟用。

每年宗座公学院的“神职怀”足球联赛是年轻修士们引以为傲的赛事,修士们希望多一些同院师生为他们打气。老爷子虽年事以高,但他仍会一路步行到数公里外的赛场,特别是在重要的比赛中,甚至会和拉拉队一样,在自己谢顶的头皮上涂上代表球队的色彩来为院队的小伙子加油、助威。

即便是在餐桌上,老爷子也不会忘记,将自已仅有且独爱的辣椒酱,主动分享给邻桌的修士们,即便是经常瓶罐被送回来时已是空空如也,他也只会一笑了之,并乐此不疲地下次继续。

如果某位修士生病住院,老爷子便成了往返医院的常客。曾有一位非洲的修生得了很严重的传染病,不得已需要隔离观察治疗,苦不堪言。老爷子亦能体会到他被隔离时的担忧与寂寥,一次次地打电话给他,安慰他、鼓励他、告诉他要多多相信天主,依靠天主。

2019年5月有几十位修士祝圣执事,老爷子给他们每个亲手写好祝福的贺卡寄语,给他们一个一个的悄悄从门下塞进去,打开后上面写着:金子银子我没有,我只将我们耶稣基督的祝福送给你……

修院里常有野猫跑来跑去,到处乱蹿,无人照管,有时甚至会偷偷生下一堆小猫崽。万物皆有灵性,老爷子也不曾忽略它们的存在,晚餐后,他会特意去厨房,将一些剩饭菜打包好拿过去,轻轻放在它们面前,让那些小家伙们吃,倒也奇怪,它们也不躲不逃,吃得心安理得。一次被我们遇到,大伙说老爷子你干嘛管它们,老爷子还开玩笑说:“你们这些大修士吃过了,而这些‘小修士们’也要吃呢。”

说在最后

如今老爷子已经年入耄耋,心力憔悴,步履蹒跚,曾几次在弥撒时因体力不支差点晕倒在地,不得不遵照修会的指示,离院退休,并在去年夏末回到了罗马的圣言会总会院。不料回会院不久的一个星期天清晨,老人家给我打电话过来,声气孱弱地说道:“韩铎,你能不能送我去医院,我摔倒了,流了很多血。” 等我到达,他已经被同会弟兄送往了医院……脑袋还缝了六七针;后来,等伤情好些我再去看他时,我问他我们现在离得这么远,在那么危机的关头,你怎么会想起给我打电话。他一时语塞,支支唔唔,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说道:“当时摔倒时,我也蒙了,还以为是在传信修院,习惯了,一有事就想请你过来……不好意思”,听到这里我心里微颤,险些泪目。

此后,我一有机会就会去看看他,和他聊聊天,谈话间能感受到,虽然已经无力再过问修院的事宜,但是他的心里,依然挂着修士们,依然挂念着中国教会,挂念着那些在罗马的中国神父、修士修女们的情况。他说他如今不能再做什么了,只能在把他们交托在天主手中,在祈祷中记念他们。

近日翻看日历,已快到4月7日,有心留意前文有关老爷子生平简述部分的就会发现,这是老爷子晋铎整整60周年。在这个具有着特殊意义的日子来临之际,不免追忆回想,心生感概。

祝愿他老人家,神形安康,一切都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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