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Andrew Law

中国社交媒体上持续有要求罢免这位僧人的呼声，他被指涉及多宗丑闻。然而，寺庙的财务状况仍然受到“国家机密”所掩盖。与教宗方济各的未经授权会面，只是触碰“红线”的一环，而这场冲突已持续二十年，围绕的是少林僧人们的经济活动。那些私人恶行，往往只有在失去政治蔭庇后才会浮現。

北京（亚洲新闻）—— 作为一位具有广泛国际影响力的中国宗教领袖，释永信 (Shi Yongxin) 的个人事务为理解当代中国社会中宗教的现状与挑战提供了独特视角。

围绕他的丑闻在国内持续引发强烈反应。几天前，一位来自江苏的律师依据《宗教活动场所财务管理办法》，要求少林寺公开其2023年和2024年的财务报表。

这项声明进一步加深了人们对案件真实性的质疑，该事件最初于七月最后一个星期日曝光。释永信被指控侵吞寺庙资产，并与多名女性有不正当关系。

中国佛教协会已正式撤销其僧籍文件，将其逐出宗教界。寺内经过内部投票，任命印乐法师为新任住持。

这些严厉措施似乎标志着一个持续了六个多月的谜团的终结。2月1日，释永信未经官方批准会见教宗方济各，被指违反中国外交规定。

一些人认为，他因此触碰了“政治红线”，回国后被解除所有职务。他的出版物和网络内容也随之被刪除。然而，这一决定很可能早已酝酿多时，并非临时应对之举。

2025年1月底，少林寺与多家国际组织共同举办了首届“未来兄弟情谊论坛”。随后在2月初，释永信前往阿布扎比，出席 “扎耶德人类兄弟情谊奖” 第六届颁奖典礼。该奖项创立于2019年教宗与埃及大伊玛目的会晤之后。

在这样的背景下，释永信于2月1日与教宗方济各的会面显得顺理成章。从理性角度来看，这本应受到欢迎——它象征着“中国宗教走向世界”，并展示国家的文化软实力。然而，这份热情却遭遇了政治上的强烈不信任。

一位学者指出，尽管许多思想家认为与梵蒂冈建立外交关系将带来积极影响，但中国领导人仍持谨慎态度。他们担心宗教影响力的扩张，尤其是像天主教这样有组织的宗教团体，可能会削弱其政权的合法性。

所谓的“托克维尔悖论”——即繁荣可能引发革命的观点——在政策制定者中仍具有共鸣。因此，国际宗教活动正日益受到管控与限制。

从2018年学诚法师被指控性侵事件，到释永信的丑闻，一系列事件已严重损害了佛教在中国的声誉。中国佛教协会迅速与释永信划清界限，声明他“玷污了僧人形象”，破坏了整个宗教环境。但问题仍然存在：如果释永信长期违规，宗教领导层是否无需承担任何责任？内部监督机制又在哪裡？

中国佛教协会也以较为严厉的语气批评了释永信以功夫打造少林品牌的策略，指出“少林首先是禅宗，而非武术”。不过也应记得，在文化大革命期间，少林寺几乎被摧毁。1981年释永信以沙弥身份入寺时，寺中仅有十位左右的高僧。随着电影《少林寺》的热播，释永信推动禅与功夫的融合，在海外创办了200多个文化中心，使少林寺蜚声世界。

不可否认，作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少林功夫是释永信商业帝国的基础，而他“穿袈裟的CEO”这一角色也起到了决定性作用。从宗教传播的角度来看，以武术吸引公众接近禅宗思想可谓是一种巧妙的策略。近几个月，少林寺甚至与梵蒂冈和联合国展开了对话。在中国佛教界，谁能声称取得了类似的成就？

关于释永信被调查的消息在社交媒体上引发了真正的狂欢。表情包和段子迅速传播。但网络上的讨论也提出了严肃的问题：寺庙的管理、政教关系、司法、公正、透明度以及信息公开权。少林寺管理处并非宗教机构：僧人不拥有土地或建筑物，他们只能负责宗教事务的管理。

这反映出国家对宗教场所的绝对控制。今天的指控与2015年对释延鲁的类似指控如出一辙，当时这些指控被驳回。但如果这些指控确有其事，又是谁将其掩盖？正如政治清洗的逻辑所示，私人罪行往往在失去政治庇护后才会浮现。而以“国家机密”为由拒绝公开财务报表，被视为掩盖真相的借口。

根据法律规定，寺庙应当公开其财务账目。一些人还怀疑，释永信事件被用来转移公众对更严重丑闻的注意力，例如天水某幼儿园的铅中毒事件、水灾，或第二十届中央委员会未能召开四中全会。

然而，核心问题仍是寺庙与地方政府之间围绕经济活动的控制权之争。早在1990年代，就有公司使用“少林”之名来销售香肠品牌。

寺庙提起诉讼并胜诉。1998年，释永信创办了一家公司，注册了600多个与“少林”相关的商标。有人认为，商业化寺庙的想法甚至并非他本人的意愿，而是“被迫”顺应形势。

每年接待游客300万人，门票收入高达3亿元人民币，利润之争不可避免。2005年，双方达成协议：政府获得70%的收入，寺庙获得30%。2014年，寺庙因未收到款项而起诉相关部门。2009年，政府曾试图将景区管理公司上市，但释永信坚决反对，最终他赢得了这场斗争。

二十年过去，问题仍未解决：少林寺究竟归谁所有？随着释永信因触碰“政治红线”而倒台，以及意识形态清洗的展开，寺庙已被“正常化”。但在幕后，真正的操盘者只是在等待合适的时机，准备落下下一枚棋子。